阿尔泰山，蓝色的可可托海

                                                                                        黎明羌笛

         “可可托海”，对于内地游客来说可能有些陌生，似乎与青海的野生动物保护区“可可西里”，新疆伊犁的风景胜地“可可达拉”相混淆。其实此地在遥远的新疆阿尔泰山，额尔齐斯河畔，与附近的“喀纳斯湖”遥遥相望。这里因为地处边境线，毗邻就是与俄罗斯国土接壤的“友谊峰”，又是国内外著名的稀有金属开采区，遍地是黄金、宝石与云母，尚待陆续开采。近年，已经被开发成为远近闻名的自然景观与世界地质公园旅游胜地，解开了她神秘的面纱。

       我曾在三十多年前我在新疆文联工作期间曾在《新疆文学》杂志上发表的一篇《蓝幽幽的可可托海》，就是我对阿尔泰山区这座小城的纪念，并借以奉献给我的父母和师友们。读者们可以通过我的视角与文笔，来观赏阿尔泰山下，额尔齐斯河大峡谷，可可托海那绝无仅有的独特风貌与风土人情。

       说道新疆的地理文化，人们都知道是“三山夹两盆”，“三山”即阿尔泰山、天山、喀喇昆仑山三座山脉；“两盆”指准噶尔、塔里木两大盆地。阿尔泰山在新疆北部与中亚诸国交界的边境线上，主峰友谊峰则矗立在中国与俄罗斯国的边界。我童年待过的富蕴县可可托海镇就坐落在这座雄伟壮丽的圣山的怀抱之中。

       可能是人们世居的亚洲腹地，离周边的大海距离太远了，新疆人惯称戈壁滩与草原上所见的大小湖泊都叫“海子”。居于流向浩瀚无际的北冰洋的额尔齐斯河源头的“可可托海”，和我幼年居住的“海子口”，今生今世留给我太多太温馨的纪念。

                            1阿尔泰山与额尔齐斯河

       数十年来，我一直珍藏着一块蓝幽幽、亮晶晶的“海蓝猫眼宝石”，每当看到它，总会出发我对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可可托海的深深思恋。可可托海，蒙语意为“蓝色的森林”，直译为“内胳膊肘”，以及与西南的“外胳膊肘”布伦托海，珠联璧合，遥遥相望，为镶嵌在阿尔泰山下，额尔齐斯河岸的两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阿尔泰山”位于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北部和蒙古西部，西北延伸至俄罗斯境内。呈西北—东南走向，斜跨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境，绵延2000余公里；在中国境内的阿尔泰山属中段南坡，山体长达500余公里，北部的最高峰为友谊。阿尔泰山区河流较丰富，发育了浩浩荡荡向北流淌的额尔齐斯河。

      “阿尔泰”在蒙语中意味“金山”，从汉朝就开始开采金矿，至清朝在山中淘金的人曾多达数万人。阿尔泰语系从阿尔泰山得名。此地有阿尔泰山原住民、俄罗斯人和哈萨克人定居。阿尔泰山矿产丰富，产黄金、宝石、有色金属等。有谚语称道“阿尔泰山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

       阿尔泰山黄金储藏量之高古已有盛名，清代就有“金夫逾万，产金逾万，列厂十区，矿工数万”的记载。除黄金外，阿尔泰山地还是中国重要的有色金属和稀有金属分布区，总储量占中国相当大的比重。位于阿尔泰山地的可可托海矿区有世界著名的超大的“三号矿脉”，蕴藏着铍、锂、铌、铷，铯等70多种矿产，被誉为全球少有的“稀有金属天然博物馆”。

       阿尔泰山山区是生活着诸多民族游牧之地。这里有着众多的历史名胜古迹,有蹄类自然保护区拉麦里山，著名的准噶尔野马就生长在此地。喀纳斯景区位于阿尔泰山之阳，“乌伦古湖”又名布伦托海、大海子、福海,令人感兴趣的是鲟鱼、哲罗鲑、白鲳狗鱼、江鳕、高体雅罗鱼、西伯利亚鲟、湖拟鲤、贝加尔雅罗鱼等名贵鱼种仅存活于额尔齐斯河。

        在我国广袤辽阔的土地上，千千万万的河流东流入海，而这条发源于阿尔泰山南坡的默默流淌着的江河，经一个华丽的转身，便独身闯荡奔着北冰洋而去，多么潇洒与浪漫，它的名字就叫做“额尔齐斯”。

       额尔齐斯河为鄂毕河流域最大的支流，是流经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的国际河流。额尔齐斯河沿岸风光壮美，又应“金山”而有“银水”之美称。额尔齐斯河发源于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富蕴县阿尔泰山南坡，沿阿尔泰山南麓向西北流，在哈巴河县以西进入哈萨克斯坦，注入布赫塔尔马水库与斋桑泊,出湖后继续向西北流去，穿行于哈萨克斯坦东北部，进入俄罗斯后，再过鄂木斯克转向东北，于塔拉附近又转向西北，于托博尔斯克转向北流，在汉特曼西斯克附近汇入鄂毕河,逶迤安然地流入壮阔的北冰洋。

       《元史·太祖纪》称额尔齐斯河为“也儿的河”，《元史·宪宗纪》称之为“也儿的石河”，《元史·武宗纪》称之为“也里的石河”，《元朝秘史》中称为“额尔的失水”。明代艾儒略撰《职方外纪》称为“阿被河”。清代齐如南撰《水道提纲》中称为“额尔济思河”。到现当代被统一译成“额尔齐斯河”。

       元朝，长春真人丘处机，路经阿尔泰“额尔齐斯河”时，赞叹道：“金山南面大河流，河曲盘桓赏素秋。秋火暮天山月上，清吟独啸夜光球。”诗中绘声绘色描写了“阿尔泰山”和“额尔齐斯河”美丽的风光，寄托了诗人的对金山、银水的无限热爱。

        夕阳洒下，绚烂辉煌的树林中，一弯碧绿的河水缓缓地穿行，“额尔齐斯河”水，清澈而悠缓，天空明净而悠远，水面倒映着蓝天，倒映着金色的树林，水中游弋的野鹜，划起一道道水纹，使得碎金闪烁，三、五只白鸥，在天空中飞翔，划过漂亮的弧线。

        在“额尔齐斯河”岸边，堆积着层层的白沙，洁净的鹅卵石，秋风拂来，树上落叶，轻轻飘零，游人们闭上眼睛，侧耳倾听，那是风起树动的声音，是那么令游人陶醉，连宁静也在空气中融化，一片又一片巍然屹立金黄的白桦林，蓦然闯入了游人们的眼帘。

        大片的白桦林，好像无穷无尽的林海，林间有悠闲的马儿，哈萨克人居住的木屋，宁静、和谐、悠然将游人们紧紧包围，踏着落叶，穿行在金色的缝隙中，阳光渗过树木，在明净的空气里，形成一束束瑰丽的光柱，恍如进入无人之境。“额尔齐斯河”，宛如一个宁静的世界，游人们贪婪地将夕阳的温暖拥抱了个够，暖暖地迎接着夜幕降临。

       由于阿尔泰山地区，降水量充沛，致使“额尔齐斯河流域”，拥有广阔优良的牧场，诸如“巴拉宾草原”、“斋桑草原”、“阿尔泰牧区”及“沙吾尔山冬牧场”，著名的福海大尾鱼、鲟鳇鱼也出产于此，又有丰富的矿藏和森林资源。

         来自阿尔泰山地的卡依尔特斯河、克兰河、布尔津、哈巴河等额尔齐斯河支流，水量丰富。此地孕育了世界四大杨树派系（白杨、胡杨、青杨、黑杨），素有“杨树基因库”美称。这里的欧洲黑杨、银灰杨等8种天然林，是中国唯一的天然多种类杨树基因库，也是全国少有的多种杨树林自然景观。

                 2美丽的“蓝色的森林”

      有一年暮夏，我驱车穿过山幽水秀的“乌恰沟”，越过草绿花红的“土尔贡草原”，缓缓登上危岩耸立，怪石嶙峋的大坂。举目瞻望，哦，可可托海展现在我的面前。

       可可托海这座依山傍水的边陲小镇，如今还像我儿时那般清新秀丽。额尔齐斯河，这条我国唯一流入北冰洋的大河，宛若浑身缀满银饰的哈萨克少女，喧闹着，嬉笑着，舞动着蓝色的绸缎，飘然而去；头戴银盔，身披素甲的阿尔泰山老翁，静静地屹立在河边，巍峨挺拔；广袤丰饶的大草原，折射着蓝光的白桦林交相辉映，色调恬淡柔和。

        清晨，可可托海的云雾，淡淡地，柔柔地在山谷里弥漫、飘荡，似一缕缕轻烟，像一团团棉絮，翻滚着，舒卷着。在晨风吹拂下，笼罩着草原、田野、村落和矿山。浸染着游动的牛、羊、马群和牧人，清幽而空冥，洁净而灵动。然后轻轻地掠过森林，攀上群山，融入湛蓝的天空，使人观之飘飘然，如醉如痴。

      我刚从蓝色的梦幻里解脱出来，就满怀难以名状的、复杂而强烈的感情，奔向额尔齐斯河，好似浪迹天涯的游子猛然扑入母亲的怀抱一样。呵，蓝幽幽的额尔齐斯河，你是多么古老而神秘，又是多么亲切而熟悉呀！

      早在1950年春季，我的父亲所在的部队纵横驰骋穿越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来到额尔齐斯河的身边。两年后，还在襁褓里的我，亦随着母亲迁徙此地。十年，整整十年，我喝着你你甘醇甜美的水，度过了我欢乐而充实的童年。

       记得那时，我和小朋友到这里垂钓，摸鱼，游泳和打水仗。可能是因为额尔齐斯河通北冰洋的缘故吧，在这里能捞到海鱼，大的足有一米多长。我们用一种缀有几个倒刺钩，装有几页螺旋桨片的风转钩，一经投入水中，就嗡嗡作响，引诱鱼儿抢食上钩；有时还用牛毛绕钩尾，只露钩尖，然后将毛烧卷，抛在水里，也能使鱼儿上钩，用这些办法每次都能钓到很多鱼。

       额尔齐斯河上游是一个个云母、宝石采矿点。如遇到矿山大爆破，有各种各样的矿石，卷在烟雾中，落进河里。人们常去河下去采集，有时还真能摸到一块块美丽的“宝石”，我至今珍藏的那块海蓝猫眼宝石，就是一次摸鱼时意外获得的。

        在河畔，生长着茂密林木，除了白桦树外，还有著名的西伯利亚落叶松和红松、云杉、冷杉、槭树、橡树、杨树等。林间到处开放着蓝莹莹、脆生生的野花，还有各种各样的浆果，其中给人印象颇深的是一种名叫“酸揪片”的野果，味道甜酸爽口，吃后满嘴满手都染成紫蓝的颜色，至今想起，还忍不住流酸水呢！

                        3忘情游玩在“野鹰岭”

       我穿越在河流、森林、原野的蓝色世界里，就像一尾小鱼，自由自在地浮游。噢，总算到了，多年梦寐以求的第二故乡到了。

       岁月的风尘，时光的涤荡，已使这里的面貌全变了。若不是附近奇形怪状、层恋叠翠的石山，依然矗立在那里，我真会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在我童年读书的工一师五团子女学校，已被栉次鳞比的新建筑群所代替；幼年玩耍的山坡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工厂和车间，更引人注目的是山上还耸立着高大的电视转播塔……

       这一切与我记忆中的可可托海相差如此之大！此时，我是多么心急地要扑向亲热你亲热的怀抱中啊！真不巧，我虽然找到了所记得的叔叔、姨姨们的家，可人都不在。一经打问， 说他们都到额尔齐斯河上游的布鲁古德牙选矿去了。

       “ 布鲁古德牙”，汉译为野鹰岭，那是我们小时候常去玩的地方，我就迈开双脚又出发了。现实穿过斑驳陆离、摇摇晃晃的钢丝绳吊桥，接着翻越险石累累的山崖石门，登高远望，又是一个新天地！这里所见的额尔齐斯河在这里，已失去那种秀美的优雅。只见她劈山夺崖莽莽而去，穿过险峻的峡谷，飞越逶迤起伏的草原，咆哮着、喧嚣着冲向可可托海，宛如一条桀骜不驯的龙蛇。

        阳光透过网眼般的林隙，向路面投下无数闪烁的光斑，似乎在对我追述往事。呵，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时，我们经常沿着这条小路进山打柴、狩猎和采蘑菇。有时走累了，就设法混迹在哈萨克人牧放的畜群里，忽而骑马，忽而骑骆驼，忽而又跳上大山羊的脊背，逗惹的牧人挥着鞭子到处追撵。

         冬季下雪了，也不减游兴，我们戴上狐皮帽，穿着长长的毡筒，登上滑雪橇，顺坡飞也似地滑下去，想起来好不开心。有时玩着走到哈萨克的毡房前，我们也会被尊为客人，被请入毡房，品尝他们的各种奶食品。逢年过节时，会碰上哈萨克传统的摔跤、赛马、刁羊和“姑娘追”等活动，使我们增加很多知识……

         越往山沟深处走去，额尔齐斯河大峡谷景色越优美，风光越醉人，只见萦回湍急的清溪飞泻而下，每碰到布满苔藓的峭壁危岩，即浪花飞溅，珠玑四迸，化为雾气，濛濛升腾起柔曼的轻纱。绽满沟壑的山花，金灿灿，红艳艳，如棉缎，似彩霞。绮丽峻拔的峰峦拥载着错落有致的杉木、松树和白桦，在晚霞的辉映下，飘飘欲仙，犹如一群身着绿裙的窈窕淑女。随着山深谷窄，天色转暗，这些大自然的仙女们，渐渐朦胧起来，最后只剩那美丽矫健的剪影了。

        若明若暗，忽隐忽现的森林小路突然中断了，我们眼前豁然闪现出一块开阔地。这里飞瀑悬崖，野鹰投林，舒心悦目，原来已来到了心仪已久的“野鹰岭”。

        是听到了马蹄声和马的嘶叫吧，云山雾海中，一群工人早已迎出帐篷。走到跟前细看，有一位深传灰白旧军装的老人，他就是父亲常提到的大胡子叔叔。虽然岁月的风刃在他脸上刻满了皱纹，可透过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仍能看到他当年勃发的英气。

       经交谈与看照片，他还认识我这个可可托海的孩子，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一个劲儿打问我父母的近况。并乐呵呵地向我介绍几位老同志的情况。原来他们都已退休了。组织上照顾他们，联系回到大城市里去，可他们舍不得离开可可托海，硬是留下了。这不，听说布鲁古德牙发现了新矿，他们又发挥余热集中到这里来了。

       他们邀请我进帐篷参观新采集的宝石矿标本，又陪同我前去附近的“阿依果兹矿区博物馆”观赏各种稀有矿石。当我看见这些记忆中奇异的多彩的宝石时，使我又恍然走入了梦幻中的童话世界。

       不觉天色彻底暗下来，清冷的月亮从云层中走出来，把淡蓝色光辉倾泻在地面，给布鲁古德牙“石钟山”镀上了一层恬静柔和的色调。远远的，泛着银色的额尔齐斯河畔，传来了那动听的琴声和哈萨克的歌谣：“蓝幽幽的可可托海，我可爱的家乡……”那苍劲古朴、令人心醉的歌声，就像一条清亮的雪山溪流，轻轻摇荡着我的心灵。

       我默默地凝视着这些可可托海宝石矿区的开发者，心中不觉肃然起敬。哦，他们的心灵何尝不是这些晶莹剔透的蓝宝石，纯洁而透明啊！我衷心地祝愿他们像蓝色的额尔齐斯河水一样，源远流长，万古不息。

                       （转载自《蓝色的可可托海》，《新疆文学》1992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