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鲁克山的思念
2021-01-17 10:2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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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尔鲁克山的思念

                 黎明羌笛

我此生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尤其去过许多名山大川,但是总忘不了远在天边的一座边界山脉。即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塔城市裕民县的巴尔鲁克山。在新疆,说此山比起阿尔泰山、天山、喀喇昆仑山,它确实微不足道,也并不出名。但是,却实实在在地活在我的血液中,铭记在我的心目里。

我与原本农九师政治部宣传队的同事都来自遥远的边陲塔城,都对那里的山水风光与民族风土人情发生很大兴趣,并深受熏陶与感染。在一次回新疆聊谈到此地的风景胜地巴尔鲁克山时,大家都是喋喋不休、啧啧赞叹。我突然想起当年去老裕民县发生的一桩浪漫传奇之故事,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那是在1975年的春天,阳春四月,本是山花烂漫的美好季节,我逢新疆兵团农九师政治部的指示,前去巴尔鲁克山深处161团四营牧场采访“抗灾保畜”“百母百羔”典型事迹。独自来到恰汗托海牧区的夏细发畜牧组。正好碰上自治区生物制药厂的梁玉民主任一行,他们正在此地蹲点,完成羔羊痢疾血清试验,一起来的还有李世镇技术员与白晓丽。

夏细发与年轻妻子来自江南水乡苏州,他们均为那里的支边青年,为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在这里的塔斯提河畔放牧牛羊。夏细发畜牧组中有三个放牧点,另外两个是哈萨克族牧工达勒列汗与木哈买提。因为加强民族团结,“抓革命促生产”,成为全团、全师、全兵团的先进典型。

我来的时候,正是大地回暖、春暖花开之时。巴尔鲁克山横亘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与苏联苏维埃共和国的中间,因为林木茂盛、水源充足、物产丰富、风景秀美而远近闻名。这里漫山遍野的飞禽走兽,黑熊、赤狐、野兔、梅花鹿、山雀、雄鹰、百灵鸟等;还有触手可得的党参、贝母、大黄、甘草、百合等名贵草药。特别是高耸入云的西伯利亚落叶松、婀娜多姿、洁白飘逸的白桦树林,灿烂夺目、星罗棋布的山花野果等非常诱惑耳目。

最为激荡人心的是,此季节正是母羊产羔之时,我们沿着山麓寻觅,总能在石头缝隙、灌木草丛中,见到新产的可爱的小羊羔,男女牧工在夏细发组长的指挥下,挨着个儿将这些小生命抱回棚圈之中。尚待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在一层层薄雾下,牧工们骑着马儿、赶着羊儿返回毡房。只听着远山近野一声高于一声的小羊羔悦耳的叫声,实在动人心魄。

不过这样的罗曼蒂克情景没有持续多久,突然有一天山中袭来暴风雪,一夜之间,整个山谷与房屋都被埋在冰雪之下。我们被困在简陋单薄的哈萨克毡房里,数天不能外出,只听到屋外山呼海啸般的狂风,齐腰深的雪灾。在即将撤离此地时,夏细发决定为我们开了一个小型欢送会。炉火通红,奶茶飘香。花毡地毯上安坐着好客的畜牧组成员。,

在此次深情的告别会上,梁主任代表新疆生物制药厂献了一首《赞牧羊战士》诗歌:“牧羊战士豪情壮,五湖四海胸中装。深居大山干革命,一颗红心交给党。手持鞭儿空中扬,早出晚归放牧忙。为了祖国更昌盛,愿把青春献给党。”我也即兴朗诵了一首诗《为红色牧工叫好》:

啊,红色牧工,

我为你们大声叫好!

你们是雪山峻岭的青松,

朝气蓬勃,根深叶茂。

你们转战南北,四季飞跃,

餐风露宿,为祖国站岗放哨。

你们战天斗地,抗灾保畜,

披荆斩棘,革命路上大步奔跑。

啊,红色牧工,

我为你们大声叫好!

你们是毛主席的好战士,

钢筋铁骨,不屈不挠。

您们是工农兵杰出代表,

心红胆壮,边防线上立功劳。

不怕巴尔鲁克山的野兽威胁,

不惧西伯利亚的寒流风暴。

啊,红色牧工,

我为你们大声叫好!

杨柳发芽,满山遍野接羊羔。

山花烂漫,不畏劳累抓夏膘

你们早出晚归迎送霞光,

恰似铜墙铁壁屹立前哨。

站得稳,望得远,登得高。

就像火红的战旗呼啦啦地飘!

啊,红色牧工,

我为你们大声叫好!

第三天,夏细发看着天气稍微转晴,他与年轻妻子,还有哈萨克族牧工达勒列汗与木哈买提牵着四峰骆驼,决定送我和梁玉民主任、李世镇技术员、白晓丽姑娘一起走出大山,生怕雪暴再卷土重来,直接威胁着我们的生命安全。

虽然我在动物园与旅途路上见到过毛茸茸的双峰骆驼,但是从来没有走近这个庞然大物。因为看到此高大雄伟动物、狰狞恐怖,可敬不可亲。遇到它摇着头,扬着蹄,喷着白沫,错动着牙齿向你奔来,简直感到莫名的灾难马上降临头上。

何况这次不是观赏游玩,而是要安排我们坐骑于上,要行走一天半的深山冰雪路,突围转运至大山口的161团一营所在地。我问其不用车、不用马,而用骆驼出行的原因。表情严肃的夏细发解释:

实在没有办法才这样做,大雪封山,积雪越垒越高,马和车早晚会倒毙费弃野外。人们都知道巴尔鲁克山每年大半年封山,你们冒险进来能安全着出去,算是老天已给面子了!要晓得,骆驼不仅在大漠中有它优势,可不要忽视它在风雪转场中的威力。白天可当船,晚上可当床,风雪中可当墙,眼下只有靠它,才能转危为安,完成我们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我从小骑惯了驴骡和马,如今压根不知道怎样才能爬上高大的骆驼脊背。没想到此动物如此温顺,它们在达勒列汗与木哈买提的口令中,如此驯服与听话,令行禁止,先是席地跪卧前腿,待人爬上去之后,再启动后退,前仰后合,随之站立,居高临下感到威风凛凛,不愧为“沙漠雪舟”之誉。

为了保证我们的旅途安全,根据夏细发组长安排,特派遣牧工陪伴,梁主任、李世镇技术员与白晓丽姑娘都由三位哈萨克汉子陪同。出乎人意料之外,为我导航陪驾的是夏细发的年轻媳妇,才大我两三岁。搞得我这未婚毛头小伙子,青涩腼腆,不知所措。

四峰骆驼一字型地散开牵引,组成蜿蜒伸张的神奇驼队,于天寒地冻、雪深冰裂的古牧道上缓缓行进。寂静之时,耳畔响起叮咚铃铛响声,仿佛优美的小夜曲;风雪交加,过河下坡时,则听到的是骆驼坚定的踏踢与嘶叫声,如战场的金戈铁马、兵器交集的惨烈情景。

性格泼辣直爽的夏嫂在一路上格外温柔,分外热情,问长问短,一直叮咛我要注意安全,不时提醒把她的腰抱紧些。还有反复总高,要多说说话,千万不要打瞌睡,以防掉下深山雪谷去。我不得已地贴近她柔软温暖的躯体,一股股温馨暖流涌上心头。

在路上,我时不时地前瞻后顾地窥望小白姑娘,她也是有些扭捏羞涩地紧紧搂住达勒列汗强悍的腰,不时地得到饱经风霜的梁玉民主任鼓励的眼光。我忐忑不安的心也逐步坦然了。此时此刻,大家并无浪漫多情的非分之念,想到的只是如何走完这段艰辛冒险的道路,到时怎样感谢夏细发牧羊组的救命恩德。

让人感动的是,文工队的红男绿女们又集结起来,情不自禁地演唱起当年我们集体创作的大型歌剧《孙龙珍战歌》,主题歌“我爱祖国,我爱边疆”,大家吟唱得激情澎湃、热泪盈眶,仿佛又回到那梦牵魂绕的巴尔鲁克山与塔斯提河。

从新疆塔城市来到额敏县向阳镇,似乎下放至基层,实际上是来到兵团地师级单位,因文化工作性质,可为文艺创作与演出深入农九师十余个边境团场体验生活,当然,最感兴趣的是最边远的裕民县161团,那里有广阔的恰汗托海草原,缓缓流淌的塔斯提河,还有高大雄伟的巴尔鲁克山,满山遍野的巴旦木林与美丽的野生动物,主要的则是有成千上万的“屯垦戍边”的军垦战士。有一次我带领师政治部宣传队红男绿女前往此地边境线“牧一队”演出,在路途上信笔吟诵一篇散文抒情诗《巴尔鲁克山》云:

晨风,鼓动着车棚;暴雨,裹卷着雷声。广阔天宇,雾霭朦胧远山近水,影影幢幢。颠簸的车轮,挥动着巨臂,喘着沉重的粗气,在疾风暴雨中挺进。

一重重山岭,悄然闪过,似那浪涛汹涌;一座座路碑,寂寞退后,被那雨帘融混。山水如脱缰飞奔的野马,横踢竖咬,挥泪倾盆,以瞬息万变的脾气,试练着人们的骨筋。 风雨扯着野性的吼叫,放纵地向万物突袭,测试着人们意志的坚硬。

边塞大地,瑟瑟颤抖,连绵群山,崴嵬摆动。满山的野兽啊,惊得落荒四处逃窜;满树的鸟雀啊,吓得悄然哀叹失声。我们这支年轻的队伍,却处于无畏无惧之境。驾驭劲车,高唱战歌,奋力碾压着泥泞的山路,在悬崖峭壁间前进。

电闪雷鸣无所惧,更显出我们的雄姿;风暴雨狂难压身,更炼就我们的决心。此时此刻的风雨考验,更让我们向大自然贴近。来自塔额盆地的年轻人,欣然走进社会的大熔炉,接受广阔天地的洗礼,渴望深入生活的底层。

我们是如此殷切地思念啊,遥在天边的巴尔鲁克山。就像白云眷恋着山岫,就像浪花向大海流奔。这难道那里仅仅是:巍峨的山峰横空出世?苍茫的松柏郁郁葱葱!这难道那里仅仅是:刚落地的羊羔咩咩闹嚷?野鹿追逐觅食透露春讯!

这难道那里仅仅是:绿绒绒的梯田编织彩带?满山盛开的花朵飘逸芳芬!这难道那里仅仅是:千古深藏的中草药翻身出土?蘑菇状毡房袅袅吐露烟云!

啊,我们年轻的心,在剧烈跳动,恨不得插上搏击风云的翅膀,凌空飞翔去作那久远的梦。我们如此殷切地思念您啊,梦中巴尔鲁克山的雄伟英姿;奔腾不息的塔斯提河的踪影;还有那军垦战士爽朗的笑声。疾风知劲草,烈火练真金。正是这山、水与人铸成了:边境线上不倒的万里长城!

正在我们翘首张望之时,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声:赶快看哪,这不是巴尔鲁克山?喊声,猛然拨动了我们的心弦;喊声,先开了封闭已久的车棚;喊声,吓退了密布天空的乌云;喊声,镇住了猖狂已久的狂风!

只见那金色的太阳钻出了云层,袒露出他天真灿烂的笑容;只见那绚丽的彩虹凌空飞架,涂染得万里苍穹一片火红。啊,我们向往的巴尔鲁克山,您挺立边疆如此巍峨庄重。头上顶着白雪皑皑的玉冠,腰中缠着青翠碧绿的围裙。雄鹰在您上空高傲地飞翔,苍松在您的身上昂首挺胸。璀璨明丽的山花点缀着您,梳妆打扮像新娘一样俏俊。您高耸云天抽出锋利的宝剑,寒光闪烁像出征壮士般严峻;您雄踞横卧在天然的的屏障,像威严雄狮护卫祖国西大门。

巴尔鲁克山啊,美丽的画屏,在您时空中流淌销魂的诗情。雨后斜阳美,关山处处景。微风荡笑语,豪情催车轮,马群的长啸,牛羊的喧闹,飞燕的呢喃,蜜蜂的吟诵。还有那神秘隐现的飞禽走兽,旋律交织嗡嗡作响合唱轰鸣。待东方的太阳西边月亮加盟,巴尔鲁克山必在将世界扬名!

在此长达数十年后的聚会中,我亲爱的战友们不约而同表示有朝一日约定一起前去瞻仰此圣地。同时有人提及我与郝宝忠当年共同创作的抒情歌曲《屯垦戍边颂》,更是激起大家对遥远往事的美好回忆:

东方喷射出金色的阳光,

照得田野一片金黄。

我骑着骏马身披朝霞,

登上巴尔鲁克山,

展望着祖国边疆。

啊,往日的荒原戈壁滩,

如今是麦海无边飘清香。

各族人民,

战天斗地驱荒凉。

天山南北,

日新月异换新装。

啊,青山绿水遍地牛羊,

浩瀚原野渠如网。

铁牛马达隆隆响,

钢枪林立斩豺狼。

一手持镐头,

一手持枪。

建设边疆,

保卫边疆,

各族人民心向党。

屯垦戍边,

凯歌嘹亮。

登高望远,

祝愿祖国巩固安康。

谈论起巴尔鲁克山,及其以此为题材创作的各种文艺作品,不由让我回忆起十几年前,我带儿子李杉杉驱车上千里,从新疆乌鲁木齐、克拉玛依、塔城、前去裕民的塔斯提河畔的农九师161团牧一队,又拜谒了杰出支边女青年孙龙珍之墓,拜访她生前的连队与英雄班排,还有新近扩建修缮的孙龙珍纪念馆。

伴随着梁上泉填词,士心谱曲,著名歌唱家阎维文首唱的《小白杨》:“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干儿壮,守望着北疆。微风吹,吹得绿叶沙沙响罗喂,太阳照得绿叶闪银光。”再度拜访了闻名全国的巴尔鲁克山深处的塔斯提边防站,不觉对这块遥远、神奇的土地充满了无限神圣、敬畏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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