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爱边疆、献身舞坛的何健安女士↙               
2020-03-25 23:0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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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爱边疆、献身舞坛的何健安女士↙

                          黎明羌笛

                                    


人生就像一条河流,从生命的始源至终极,要经历复杂而漫长的流程。河流显在面上,时而舒缓,风平浪静;时而湍急,翻起惊涛骇浪。河流潜在暗处,时而云雾缭绕;时而似梦幻般浮游,难觅踪影。↙

不知什么时候,我无意中打开了人生河流记忆的闸门,悠然溅出一股溪流,一抹浮云,一些浪花。又将我带入三十多年前结识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何健安女士,并陪同她前往新疆伊犁行旅那些撩人心魄的往事之中。↙

                   






  1.情系天山“乌伊路”

记得那是在1984年盛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即将举行成立“三十周年大庆”的前夕,自治区文联《新疆艺术》杂志社特安排我前去遥远的伊犁,说是陪同北京来的一位艺术学著名学者前去实地考察。↙

因为这位学者起了个男性十足的名字“何健安”,开始引起我的错觉。然而在机场接此贵宾之时,候机厅出口却迎面走来一位身段窈窕、风韵十足,披着长发,穿着花裙,戴着太阳镜,浓妆淡抹的时髦女士。我当时真有点傻了眼,怕是接错了人。↙

经我们双方对话交谈之后方知,何健安女士不辞劳累,万里迢迢一定要执意去伊犁,其原因不外有二:↙

其一,她是在王震将军号召下从湖南来的“湘妹子”,三十年前在那里参军,并参加过“减租反霸”与“土地改革”工作。想借此伊犁行,会一会当年的战友同事。↙

其二,她在北京同行中无意打问到伊犁近期要举办两桩民间文艺盛会:即维吾尔千人“麦西热普”,哈萨克族万人“阿肯弹唱会”,身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的舞蹈理论工作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乌鲁木齐离伊犁州伊宁市有千里之遥,此大型民间文艺活动决不可能在市区举办;何况何女士年过半百,大我二十岁,又有各种慢性疾病在身。朋友们都劝她,“不要心血来潮,感情用事,不要在路上出什么事”。然而事到如今,有谁能阻止她早在北京就下定的决心呢?↙

听说这次民族民间文艺活动会期在即,我们有些“急不择时,慌不择路”,非要尽快转乘出发。因首都至乌鲁木齐的航班晚点,赶不上去伊犁的班机。不得已,只有下赌注乘坐“乌伊公路”的长途班车。↙

临走前,我有点儿预感,一千五百里漫长的路,如此短的时间,如此艰难的历程,有风险、有趣味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时的“乌伊路”,因为车多负荷重,长年失修,到处大坑小窝,坎坷不平。让人最恼火的是动不动就要走小路便道。车身“打摆子”似地摇晃颠簸不说,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从车缝挤进的大量灰尘简直让人窒息。↙

在同车路上,透过余光,目睹何女士沉脸蹙眉,用手帕捂着嘴,频繁地咳嗽着,我的心真是像打翻五味瓶似的,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不无歉意地探过身去边关窗户边解释:“新疆就这条件,南疆的路比北疆还差呢。何老师,您身体感到怎么样,如果坚持不了,咱们就打道回府。”↙

何女士愠怒地瞪我一眼:“要想回去你自己回,我才不呢。要知道,当年我参军去伊犁时路比这更差!”↙

班车驶过石河子、奎屯、乌苏、精河,接着到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三台”,沿途的山水风景越来越好。↙

经历了两天两夜的艰苦旅程,车上的各民族游客看到了湛蓝如镜的“赛里木湖”,都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起来。在此之前人们的困乏、烦愁、哀叹、埋怨,全部抛至九霄云外。↙

司机善解人意,按惯例将班车停在湖边的草坪上,让旅客们下车方便与休息。↙

从佯睡中的何女士,听到动静清醒过来,急速跳下车奔向湖畔,孩子般地欢呼起来:“啊!赛里木湖呦,我夜思梦想您,您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只见她操起照相机,急不择路地冲向蓝莹莹高山湖畔,拖着长裙,甩着花围巾,飘飘扬扬,像一片色调淡雅飘逸的彩云。↙

哦,久违了,赛里木湖,清爽的山风吹拂而来,夹杂着高山湖泊淡淡的咸味。遥望偌大的湖面,波光粼粼,闪烁荡漾,深浅蓝白亮色不断交织闪烁,情趣盎然形成各种美丽的图案,观之实在令人销魂。↙

只见湖岸绿荫如毯,白色的羊,红色的马,花色的牛,欢快地嬉戏蹦跳追逐着,构成一幅美不胜收的剪影。湖水在阳光中烟雾飘渺,点缀、烘托着山的诗情,树的画意,以及海市蜃楼般的塞外仙境。↙

翻过一座山峰隘口,人称“松树头”,班车千折百回即步入美不胜收的“果子沟”。我们看到这里一片片绿烛般的宝塔松林;金灿灿,蓝莹莹,红艳艳的山花,以及如素练、似银丝,翻着白色的泡沫的飞瀑。

兴趣盎然的何女士一次次地请求司机停车或开慢些, 一回回将照相机伸出窗外,咔嚓作响地拍摄着记忆中的美景。↙

班车像一尾小鱼穿行在杂林密枝茂、花红草绿的西天山与伊犁河畔。路过霍城清水河不久,即至楼房林立、果树飘香的伊宁市,驶入充满俄罗斯异国情调的“伊犁宾馆“”。

刚安置好食宿不久,何女士就急着要去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机关大院里找文化局领导,说要尽快联系观赏民间文艺活动事宜。↙

我看天气不好,她气色不爽,好心相劝:“今天算了,待您休整好了明天再去也不晚。”何女士却讪笑道:“想休整,我就不从首都来伊犁了。别看我在城市体弱,可一下基层就来精神!”↙

执拗也没用,只有陪她四处打问,终于在自治州电影公司找到文化局米副局长。一经打听,让人又喜又惊。我们了解到在不长的时间内,竟然有两个大型民间文艺活动“麦西热普”与“阿肯弹唱”前后举办。近在伊宁市郊区,远在尼勒克县;一处在“苏布台果园”,另一处在“唐布拉草原”。↙

                       2.载歌载舞”苏布台”

“ 苏布台”离伊宁市七十多公里,溯伊犁河西行,然后北上进山才能到达。听同路维吾尔族向导说,苏布台是尼勒克县的一个乡,原称“卫星公社”,以生产苹果远近闻名。规模宏大的千人“麦西热普”就在那里香气四溢的果园中进行。↙

来到苏布台,果然到处呈现出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偌大的果园内,成熟的黄杏与红苹果,硕果累累悬挂在人们的头顶。在果园的间行平地中,铺着一条条彩色花毡和布褥。会场中央成排成行,密密匝匝地跪着、坐着、半卧着许多不同年龄的男性宾客,四周则水泄不通地挤站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族妇女。呵,好些孩子为了看的真切,干脆攀援于果树上,边吃水果边嬉笑打闹着。↙

米副局长把何女士与我领进会场,安置在中央的乐队边,引来场内一阵子喧哗与议论声。在麦西热普聚会清一色男性世界中,突然出现一位打扮时髦的汉族女宾,无数双眼睛聚光灯似地同时扫射过来,我心中不觉局促起来。↙

见过大世面的何建安女士对此毫不在意,她落落大方地与伊犁州莫合布尔副州长,自治区文化厅阿不列孜厅长,尼勒克沙吾提县长老朋友般一一握完手,若无其事席地坐在会场中央的花毡上。不久即开始摆弄起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傻瓜照相机”。↙

发起与组织这场大型民间文艺活动的尼勒克文化馆长海米提随之凑过身来。他简要地向我们介绍“麦西热普”的筹备情况,并特别强调:↙

这可是“文革”以后,伊犁地区恢复组织的第一次麦西热普聚会。远近各地都有人来参加,人数已经突破了两千。在此之前,要是知道这么多人感兴趣,早应该搬出果园去县城办,可惜现在已来不及了。↙

此场别开生面的“麦西热普”,由一位称之为“喀孜”的老人组织与主持。先是安排演奏风格独特的“伊犁木卡姆”,乐队中有长杆的沙塔尔、弹拨尔;有葫芦瓢式挂着羊角的热西普与艾捷克,还有蒙着牛皮与蟒皮的“达甫”手鼓。在众目睽睽下,古老深沉的器乐曲在琴弦中悠悠流淌,把人们不知不觉地带向古老遥远的地方。↙

麦西热普进入高潮阶段,先是民间艺人上场献歌赋诗,然后是宾客们随着欢乐的乐曲载歌载舞。令人大开眼界的是,先由白发苍苍、银丝飘拂有声望的长者领舞,动作稳健而苍劲;接着是一拨拨青年人轮番献艺,或者演习牛马虎豹,或者模仿鸡鸭鹰鹞动作,舞姿优美潇洒,耐人寻味。↙

何健安女士观之高兴极了,突然把照相机塞到我手中,并忘乎所以地说:“我在云南彝族剽牛大会上都登过场,今天也想上场好好试试。”↙

说话间,她激情四射地起身鱼跃入男性舞阵之中,顿时激起周围女人儿童一阵阵惊叫。接着是热烈的鼓掌与笑声,震动得树上的果杏扑扑楞楞地砸向人群。↙

                        3.唐布拉草原的琴声↙

“唐布拉”是伊犁地区闻名遐迩的避暑与游览胜地,据说是哈萨克语“打印记的地方”之意。此处原始民族游牧地草原,相距尼勒克县城一百多公里。我们从苏布台出发,沿途重山峻岭,草木叠翠,先后路过喇嘛昭、吉林台、胡吉尔台、巴音郭勒、乌拉斯台、二牧场、种蜂场、阿尔夏提等处,青山绿水,步移景换。我们搭乘县里派遣的专车,历经艰难,终于来到了美丽的唐布拉草原。↙

沿山谷顺河道再往前走,只见“喀什河”边是参天的古木,密不可支的灌木丛,山坡上星罗棋布缀满了迎风摇曳的野玫瑰与马莲草。远近闻名的唐布拉草原,正安谧地静卧在依拉哈尔尕山、阿吾拉勒山云雾缭绕的怀抱之中。↙

我们来到哈萨克族传统的“阿肯弹唱会”所在地,举目眺望,设在一个远离闹市的风景优美的环境之中。何女士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高兴地拍着手、转着圈,喋喋不休说道:↙

噢,多么美的唐布拉草原啊,我回来了!要知道,当初我是跳着哈萨克舞蹈去的新疆军区文工团,后来又去了北京总政歌舞团。这么多年了,可是没有机会来草原。这次来了,真值了,我一定要好好跳、美美地补上民族歌舞这一课。 ↙

只见梦幻般的“阿肯弹唱会”在一顶顶如白色蘑菇一般的哈萨克毡房前的大草原举行,以及在一棵棵似绿色宝塔般的西伯利亚冷杉树丛中进行。这种唯美、浪漫的民俗场面,只有在报纸、画册中才会出现啊!↙

在鲜花盛开的哈萨克大草原上,只见一对对,一群群男女阿肯(吟唱诗人)手持冬不拉,在毡房前、树林中,扯着嗓门,此起彼伏、你问我答地讲着笑话、谚语;念着诗词,唱着各种形式的哈萨克民歌。在清水河畔、青草坪上,则有穿着百褶裙与绣花衣,头戴插鹰毛彩帽的哈萨克姑娘,随着英俊小伙子冬不拉的琴声,正在伸手投足,翩翩起舞,殷殷歌唱。↙

何健安女士顿时焕发青春,四处观赏拍照。也不知道她何时从哪儿得到一顶哈萨克姑娘帽子,春风得意地戴在头上。在众人面前,有节奏与韵律地扯着裙子,摇晃着脑袋,颇具专业水准地表演起各种舞蹈动作,顿时赢得哈萨克青年们一阵阵狂热呼喊。他们鼓着掌、喝着彩,打着口哨,团团围着何女士的身旁,扭腰、蹬腿、抖肩,欢歌劲舞不止。↙

似乎只能在宽银幕电影、电视纪录片上才能看到这样雄伟壮阔的画面。在崇山峻岭,河谷大川中,成千上万的新疆各地少数民族代表们,长吆短喝地骑着马,乘着车,潮水般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向着宏伟壮阔的阿肯弹唱主会场涌进。↙

一路上,我们时不时地与骑着高头大马的牧民们擦肩而过。身着民族节日服饰的哈萨克人,他们中间有头戴狐皮帽与白毡帽、身穿条绒长衫的老人;有穿着绣金镶银衣裤、蹬着蹭亮皮靴的小伙子;有头罩白色丝织大头巾、手持镂花皮鞭的妇女;还有浑身衣裙挂满银元、宝饰叮当作响、头戴小花帽猫头鹰毛,瑟瑟抖动的小姑娘。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喜气洋洋,似乎在天上人间,欢度着只有神仙才过的美好日子。↙

在我那眼前出现的“唐布拉赛马场”,绿草茵茵,山花烂漫。远眺天山白雪皑皑,冰峰闪着蓝光,直插苍茫云天;近望漫山遍野,人山人海,彩旗招展,鼓乐喧闹。

来自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各地州县与城镇牧场的代表们,兴高采烈与伊宁地区的哈萨克牧民汇集在一起。另外还有自治区广播电视厅、文化厅、文联、妇联的代表,以及全国全疆许多报刊杂志的文人记者,他们都被磁石般地吸引到这片无比壮丽的大草原。↙

听尼勒克县本拉提拜克县长介绍,为了开好这次自治州盛会,他们上下动员,全县已经准备了几个月。这次给各族人民破例放了三天长假,鼓励大家广泛参与此次大型民族文化欢庆活动。↙

我们在山坡上还没有安顿、选好落脚点,盛大的赛马活动就已经开始了。远远望去,大约有二三十个骑手参加,分为三批人依次上场比赛。开场先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领着参赛者溜走一圈场地,然后才发令开赛。只见一匹匹短鬃挽尾、剽悍雄健的马匹,驮着年轻骑手如箭离弦、似弹出膛,争相浮游于娇艳的花海草丛之上。山坡上观望的人群为之欢跃躁动起来,渐渐原地已无人安坐,几乎都站立起来,有人竟高立于马背与车顶上为之喝彩。↙

接着,是绚丽多姿、风情万种的“姑娘追”比赛项目。共有十二队选手参赛,男女结伴、并驾齐驱。在去程路上,我们看到小伙子随意向姑娘求爱调笑与嬉戏;可是在归程路上,却瞧见姑娘一反常态,纵马挥鞭,任意抽打小伙子。惹得围观的人群打着口哨,跺着脚;唱着,喊着,笑着,扯破嗓门吼叫助威。↙

然后进行的项目是赛马、叼羊,马上角力等传统民俗活动。场面仍然热烈、火爆,只是距离远,项目多,显得有些杂乱。县里为了人身安全,层层设防,不让靠近。↙

不知什么时候,何女士被人群挤散,我着急地在马阵牛车中打探,后来又干脆跑进赛场中寻找。好容易才看到何女士的身影,她开始还在在马屁股后面追赶着,乐而不疲地地拍照。可没多久却见她突然打着趔趄,扭过身来苦笑着,一瘸一拐往回走。走近才发现,原来她在草原泥潭中不慎扭坏了高跟鞋。↙

这次民族集会,最后是各民族只见献酒与歌舞场面。在铮铮马头琴声中,一群群来自毗邻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身穿民族盛装的贵宾,骑着马、牵着骆驼,高举着闪闪发光的银环,吟唱着悠长的“卫拉特蒙古长调”,缓缓地走向主席台向各民族广大观众面前来敬献马奶酒。↙

与此同时,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诸多“哈萨克阿肯”,也弹着冬不拉、唱着“祝酒歌”款款移步、谦谦回礼。情绪还在亢奋状态的何健安女士,这阵儿忘了脚痛,也凑过身去,一瘸一拐地加入尼勒克县礼仪大队,在现场忘乎所以地歌舞行礼,宛如神话梦境中高贵的公主。↙

                              4、猫头鹰的死与路上的车祸

看完唐布拉大型民族文体竞技活动后,我们乘车回到召开物质交流会的临时木板搭设招待所。因为难以预料的特殊原因,何健安女士决意放弃后面的活动,立即从哈萨克草原紧急赶回伊宁市。一位姓石的自治区广播电视厅的汽车司机做好事将我们送往二十多公里外的尼勒克种蜂场招待所,在此住了一宿。

真是富人自有天相,第二天我们在桥头等班车,我们先后碰到两辆熟悉的车,恰巧又碰上了县电影公司的八座车。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坐老石师傅的车,这一来何健安女士的心情好起来,一路上又开始夸耀沿途的山山水水了。她大声地宣告:“我现在心情好得多了,看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美!”

我身边则是文化科的身材欣长而腼腆的十七八岁美丽文静的薛梅,我们面对面坐着聊谈了一路,内容大都是有关民族生活习俗的事情。她是我在阿肯弹唱会上首先接触的女性。说话尖声细气,恰似小鸟啁啾,她的一双眼睛不大但很秀美,五官非常端正均匀。一说话就想笑,甜甜的,深深的很迷人的笑。她个头很高,很苗条,穿着很入时,跟人说话时很自然地玩弄着细长的手指。一路上她跟我们聊谈了许多这次我未能见到的哈萨克习俗场面,如刁羊、赛马、婚礼当中送财礼等,简直是如数家珍。

薛梅姑娘与父母一样在伊宁和尼勒克土生土长,曾在文工团当舞蹈演员,近两年才调到文化科当干事。另外在我对面还坐着一位很有风度但胆子很小的姑娘,短发白脸,穿着咖啡条绒衣,不管车子怎么颠簸,她都竭力摆正自己的女性最美的姿势。一路上,山野的风从车窗吹进,褐色头发纷乱地披在她的额前,显得格外典雅和浪漫,这位小姑娘不爱说话,只勉为其难地向我报以羞涩、浅浅的微笑。

从夏牧场于一点半出发,汽车爬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夜里就越发难行了,车子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跳荡着,一边是黑黝黝的山崖,一边是闪亮喧闹的河流,车子开足马力,打着灯光横冲直撞。路上却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即猫头鹰撞汽车挡风玻璃板而死,让人感到很不吉利。

记得在灯光扫射中,我似乎发觉一尊巨石挡在路中,正要叫出声呢,突然黑影打飞过来。石师傅机警地说:“该不是猫头鹰。”何健安女士却兴奋起来:“要是能抓住该有多好,我上山就想买一束猫头鹰鹰毛呢!”倏然又降低声调:“哎哟,夜里遇到猫头鹰,可能是不吉利的预兆吧,司机您把车子开慢点,千万不要出事。”谁想她话音未落,猫头鹰又扑向挡风玻璃板,只听一声尖叫,结果当场毙命。

汽车终于驶入星星点点的居民区内,向左拐进入一座长满了荒草的大院,司机告诉我们:“到了,进去吧,这就是种蜂场招待所。”我们拎着包走进灯火昏暗的食堂,有几位女招待好

奇地然而非常热情地围过来,问我们吃些什么?何健安有气无力地趴在饭桌上长吁短叹。我问她感觉怎么样,她不耐烦地嗫嚅着:“年龄不饶人,我经不住这种折腾,我受不了,我真要躺下起不来,你就马上发电请北京来人。你注意着,一旦我休克过去了,你就快掐我的仁中和虎口。”

她这么一说,我的心不由忐忑不安地跳起来。是啊,在这个荒山野店中,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怎么承担责任呢?饭终于来了,热腾腾的菜和面条,有人还拎来了一瓶酒给司机,何健安此时倒清醒过来,她探出身子上前夺过酒瓶:“石师傅,我不能让你喝酒,我不放心,饮酒后开车是非常危险的。”

小个子、胖墩墩憨厚的石师傅笑着解释:“我是不会喝酒的人,你放心!”我们向他碗里夹着菜,他不好意思地推辞着,我在旁边劝道:“大草原上没有菜吃,你又不吃羊肉,该好好补补了,吃饱喝足了,还要赶路。”他低着头微笑着,只顾吃面条,菜没怎么动,我们也不好意思享用。

经过一夜休息,庆幸没出什么大事。第二天上午,两位服务员找我开住宿票,一位年轻的问我:“哎,昨天来的那位女同志真五十二岁了?”我回答:“那还有错,她前天刚在伊宁市过的生日。”其中一位服务员低下头,扑闪着大眼不好意思地说:“看,我比她都小十多岁,可看起来差不多一样大。”我为打破窘景,接过话茬:“我也显老,昨天晚上来的时候,

你们估摸我有多大?”那位三十来岁的媳妇看了我一眼,先是笑着,然后扭过头去看同事:“我们还以为你四十多岁,而那位女同志才三十五六呢。”接着又说:“我们几人暗自议论,还以为你和她是俩口子。心想,人家男子多关心女的,城市人就和我们这里不一样。”说罢她们才为我开票,并笑着告诉我们:“我把饭钱都开在住宿费里了,回去好报销。”

第二天下午,四点十五分赶到尼勒克县,告别了薛梅姑娘与县文化局与文化馆的领导,我们待登上县里发伊宁市的末班车,汽车直接开往尼勒克县城清泉招待所门口, 上面已挤满了人,车马上就要开了,我陪着何健安女士急忙奔上前去,硬立在车中。我们一路上聊谈着这次路上的所见所闻,暗自为遇到的这么多好人帮助而高兴。

可谁想到在苏布台东风公社的路口遇到一桩罕见的车祸,只见一辆吉普车仰面四轮朝天,车棚被撕得乌七八糟,有四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路旁。好心的班车司机停下了车,我招呼着车上几位小伙子将伤病员抬上车来。我们把一位满脸是血,伤痕足有二十公分的高瘦个子,扶在前面走道;一位外表未受伤、身材魁梧、头发花白的中年司机,我们则将其横躺在后面车道上。不知怎么的,他却不时口吐白沫,急促地喘着气,紧闭住眼睛安静地躺着。我们想着他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是在半路上他却呻吟起来,一问,他说腰痛,让帮助翻身。我们将他安放好后,他却低声告诉我们:“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忙安慰他:“师傅,您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医院了。”可他伸着双手使劲地在空中乱抓,牙床全啮出来,紧紧地顶住发白的舌头。只见他眼睛翻动着只冲车棚死盯,我试探着摸了一下他的鼻孔,发现没气了,吓得我心惊肉跳。我与年青诗人王建刚紧张地为他做人工呼吸,但无济于事,再一摸他的脉搏也没了。

没办法的情况下,我们只有催促着司机开到雅马渡附近的五一公社卫生所,本想抓住一位老中医抢救,可他胆小怕事偷偷溜跑走了。一气之下,公共汽车只好在众人的吼叫下风驰电掣般地向伊宁农四师医院奔去。到那里已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这车祸是如何发生的,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有小车上挤断了几根肋骨的一位药剂师说,他们都是师卫生处下去巡回药检的,在肇事处,只听到司机说了一声:“这里不该拐弯。”倾刻间就翻车了。他还说这位司机叫马振华,二级驾驶员,今年五十三岁,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平时为师领导开车,技术非常高超,可是快要退休了,却遇到这种事!经医院诊断,司机的死估计是驾驶盘撞在心脏上了,是内伤,致命的内伤。

难忘的历史定格在中国西部天山深处。记得在我们即将离开的黄昏时节,伊犁唐布拉哈萨克大草原上的夕阳,分外红艳,但是,在苏布台岔路口因车祸而丧命的马振华司机,他的血更殷红。唉,在又一次活生生的人的死亡悲剧面前,让人又一次感到生命的脆弱与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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